懷念著名電影導演謝添 獨留一份“謝味兒”在人間
來源標題:懷念著名電影導演謝添 獨留一份“謝味兒”在人間
◎葉式生
北京電影制片廠往日的輝煌,主要得益于她曾擁有一群造詣深湛的藝術(shù)家。謝添就是其中特別杰出而且極具性格魅力的一位。我在中小學時代常看謝添主演或?qū)а莸碾娪?,因而喜歡上了他,沒想到后來進入北影,又與他成了忘年之交。
愛好廣泛,樣樣還都想身體力行一番
我們的相識始于乒乓球臺旁。當時謝添已是花甲老人,我剛?cè)鲱^,按常理我們那些年輕球友都該尊稱他“謝老”才是。可是整個北影廠無分男女老少,文明點兒的幾乎人人稱他“老謝”,魯莽點兒的則直呼其名猶嫌不足,還要加以兒化:“謝添兒!”面對這些沒大沒小的稱呼,謝添從來都是泰然受之,不以為忤。于是我也只能從眾,叫他“老謝”了。
老謝早已是全國聞名的大藝術(shù)家,享有喜劇大師、“影壇千面人”、“中國卓別林”等等美譽,但到老一直保持著質(zhì)樸率真的本色,謙和厚道,童心不泯,幽默風趣。無論對各界領(lǐng)導,社會名流,還是鍋爐房、維修隊的普通工人,他從來都一視同仁,沒有一星半點的趨炎附勢或驕矜自負。這正是他最令我佩服的品格,也是我們隔著一輩而能彼此信任交往的主要原因。
老謝天賦異稟,多才多藝,藝術(shù)個性極為鮮明。他有非常獨特的想象力和豐富異常的表現(xiàn)手段。不論作為演員還是導演,他都樂于迎接挑戰(zhàn),每一部作品都力求給觀眾以新鮮感,從來不肯重復(fù)自我。從喜劇片《錦上添花》《甜蜜的事業(yè)》,到體育片《水上春秋》,兒童片《小鈴鐺》及其續(xù)集;從純粹老北京味兒的《茶館》,到豫劇藝術(shù)片《七品芝麻官》、蒲劇藝術(shù)片《煙花淚》……這些題材、樣式、風格迥然不同又都妙趣橫生的作品,生動展現(xiàn)了他的藝術(shù)個性和多方面的駕馭能力。
這與他廣交各界朋友,愛好廣泛并能隨時隨地汲取營養(yǎng)有密切關(guān)系。各個藝術(shù)門類,以至年輕人熱衷的流行歌曲,兒童們喜歡的米老鼠唐老鴨,無不為他所愛好。不光愛好,樣樣還都想身體力行一番。當然,不論什么一旦經(jīng)了老謝的手,都會變得與眾不同,被弄出幾分“謝味兒”來。
比如,老謝的球技并不高,但在球臺邊人氣很高。別人打出的球別管輕重高低、速度角度如何,都是往前走,老謝的球則往往剛一過網(wǎng)觸臺,立即掉頭背道而馳,使對方臂長莫及,球拍脫手,惹得眾球友哄堂大笑。
別人游泳,無非是蛙泳、仰泳、自由泳,偶爾可見側(cè)泳,老謝卻又別出心裁,創(chuàng)編了一種“謝泳”——把蛙泳的腿部動作與自由泳的手臂動作合于一身,姿勢分明怪誕不經(jīng),配合卻也協(xié)調(diào)有致,怎不令人噴飯。
再如寫字,大家都是從上到下,從左到右按筆順寫,老謝偏又倒行逆施,由最后一筆的末端開始,自下而上,從右往左倒著寫,正如他的一枚閑章所說,“倒筆成趣”。后來聽說有人稱贊他的“倒書”是當代書壇絕技,老謝唯恐浪得虛名,誤導世風,乃又刻了一枚閑章,聲明這“是乃雜技”。
老謝不光能變聲兒,還能變臉兒
上世紀50年代中,老謝在給一部蘇聯(lián)喜劇片《我們好像見過面》配音時,以一個人的嗓子居然配出了24個人物的互不相同的聲音,成為電影配音史上可能永遠無法再現(xiàn)的奇跡。
老謝不光能變聲兒,還能變臉兒,那是上世紀60年代初在電視節(jié)目《笑的晚會》里表演的,有幸看到的人一定不會忘記。川劇的變臉雖然也非常精彩,但是一離開道具的輔助,所有演員就都無技可施了。老謝則不借助任何道具和化裝術(shù),完全本色面對觀眾,只靠對面部肌肉的驚人控制力,眨眼間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變出幾張彼此截然不同的臉來,而且每張臉都與表演者的本來面目毫無相似之處,實在令人拍案叫絕!
其后近60年來,只有80年代有一位青年演員曾經(jīng)嘗試效仿,當時還有報紙花大篇幅渲染了一番。結(jié)果有目共睹:效仿者變出的幾張臉,都是屢變不離其“宗”,彼此也大同小異,令人興味索然。那以后也就沒人再公開嘗試了??上У氖牵?ldquo;文革”中為這項表演飽受整肅的老謝本人,復(fù)出后也把這項絕技束之高閣不再示人,此藝遂成絕響。
謝添最為人稱道的表演杰作,當屬50年代末在北影的影片《林家鋪子》中飾演的林老板,那真是活靈活現(xiàn),入木三分,不僅展現(xiàn)了過人的表演功力,也顯示了他豐富異常的生活閱歷和人生體驗,連當時的國家主席也不禁稱贊:“謝添的表演,只能用爐火純青來形容!”
誰能料到,幾年后國家主席突然成了“叛徒內(nèi)奸工賊”,這稱贊于是變成了老謝的一大罪狀。而老謝日常生活中的率性詼諧,一時間也演化出許多真?zhèn)坞y辨的傳說,被一古腦推到了老謝頭上。
上海電影制片廠的造反派,也千里迢迢來到北影湊熱鬧。他們企圖讓身陷囹圄的老謝揭發(fā)他的天津老鄉(xiāng)——上影廠老導演沈浮早年的“罪行”,以戴罪立功。威逼加利誘開導了好半天,老謝非但沒開竅,反倒朝他們挑起大拇指,用飽含深情的天津話稱贊道:“沈大哥,好人哪!”驚得幾位滬上造反派相顧茫然,半晌不知何言以對。
接著又從津門風風火火來了一群造反派,聲言要把老謝揪回天津去批斗,以肅清其幾十年來在家鄉(xiāng)散播的流毒。全國造反是一家,北影的造反派哪能不支持,就讓天津造反派把老謝押走了。沒想到此舉竟是放虎歸山,老謝這一去就沒了音訊。
原來,那是深愛謝添的老鄉(xiāng)親們設(shè)的一計——借揪斗之名行搶救之實,把老謝藏到天津某個地方保護起來了。真是患難見真情??!
即便身體有了空閑,心也還在戲里轉(zhuǎn)悠
“文革”過后,老謝絕口不談那些年的個人遭遇。他生性豁達樂觀,又急于重拾創(chuàng)作,哪有那份心思和時間。80年代初的幾年里,年屆七旬的老謝所執(zhí)導的喜劇片《甜蜜的事業(yè)》、戲曲片《七品芝麻官》和根據(jù)老舍先生名作、名演拍攝的影片《茶館》,都贏得廣泛好評并接連獲獎。
他創(chuàng)作熱情愈發(fā)高漲,生病住在醫(yī)院里還日夜構(gòu)想著準備拍攝的好幾部影片。當時我去醫(yī)院看他,他跟我聊起將要執(zhí)導的體育片《幕后冠軍》和兒童片《小鈴鐺續(xù)集》中的一些得意片段,越聊興致越高,不覺入了戲,一會兒捏著嗓子裝木偶,一會兒手舞足蹈學孩子,忘乎所以旁若無人。
80年代中,中國電影出版社策劃出版一套電影藝術(shù)家傳記叢書,謝添當然在列。出版社約我撰寫。我對老謝說起這事,他說另一家出版社剛找過他,也要為他寫傳。對此他自嘲道:“別人知道了肯定要笑話:就他那點事兒,也值得寫傳?還要寫倆?嘿!”我說兩家出版社不約而同,都要給你寫傳,正好說明這事值得做。后來老謝總算同意了。
我們商定有空閑時間就先海聊,素材積累到一定程度再擬議全書大綱和篇目。興致勃勃聊了兩次,我感到可用的素材會很多,趕緊買了20盤空白磁帶備用。那時老謝創(chuàng)作勢頭正旺,時而導,時而演,一部戲接著一部戲。隨后我又擔任了廠文學部負責人之一,兼管《電影創(chuàng)作》雜志,我倆共同的空閑時間就越來越不好找了。
在老謝執(zhí)導戲曲片《煙花淚》的時候,我決定跟隨他的攝制組去杭州基地,利用他的拍攝間隙為寫傳記積累素材。老謝表示贊成。哪知當真拍起戲來,他卻根本無暇旁騖,即便身體有了空閑,心也還在戲里轉(zhuǎn)悠。
不過,雖然沒空聊傳記的事,我倒也不虛此行。我旁觀老謝拍了多半部戲,親眼見證了他對待藝術(shù)既嚴肅認真,創(chuàng)作手法又靈活多樣。他對演員的指導總是非常簡潔、明確、具體,既利于演員執(zhí)行,又能給演員留有再創(chuàng)作的充分余地,從來沒有那種絕對正確但模糊空泛,讓人無所適從的要求。有時由于外部環(huán)境或意外出現(xiàn)的種種條件限制,使原訂方案難以實施,老謝總能很快想出新招兒,使拍攝計劃按原定時間完成。這當然大大得益于他藝術(shù)想象力的豐富,和人生體驗的深厚積累。
憑借足以亂真的“表演”一舉掙得三個飯團兒
其實,老謝的人生體驗功夫早在童年就開始修煉了。他1914年出生于天津市馬家口子,沒有多少余錢剩米的平民生活,匯聚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海河碼頭,特別是作為底層社會縮影的馬家口子“人市兒”,讓謝添從小就閱盡了人生百味,世態(tài)炎涼。
幸運的是,中學時代的謝添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位伯樂,沈浮先生。當時沈先生在天津《國強報》主持一個專欄,謝添多次投稿,兩人因此相識。少年謝添對電影的了解和熱愛,大獲沈浮先生的賞識。謝添在21歲那年離津赴滬,前去投奔早已離開報界轉(zhuǎn)入影壇的沈浮先生,自此開始了他的電影生涯。
初登銀幕演了一個花花公子之后,短短一年間他便接連在《馬路天使》等六七部影片中擔任了配角或主角,展現(xiàn)了杰出的表演才華。這時抗戰(zhàn)爆發(fā),謝添加入了電影工作人協(xié)會,積極投身于抗日戲劇的演出。不久淞滬會戰(zhàn)失利,上海淪陷日寇之手,謝添又隨上海影人劇團輾轉(zhuǎn)奔波在南京、漢口、成都等地,繼續(xù)忙于救亡演出。其間他在《重慶二十四小時》《結(jié)婚進行曲》等多部名劇中擔任了主要角色。
在抗戰(zhàn)后期的黔桂路大撤退途中,謝添的演技居然也發(fā)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。當時黔桂路上有幾十萬饑寒交迫的難民,撤退的國軍敗兵也間雜其中。一次謝添已連續(xù)挨了好幾天餓,危急關(guān)頭忽然碰上一個掙飯吃的機會。那是沿路撤退的軍用卡車,由于車況太差,路又坑坑洼洼,時常拋錨,不得不臨時雇用一群過路難民來推,誰賣力氣給誰吃的,不賣力者不得食。而當時謝添全身軟綿綿,連撿起一塊磚頭的力氣都沒有,怎么可能有推車得食的希望?結(jié)果,謝添竟然憑借足以亂真的面部表情和形體動作“表演”出來的假推車,勝過了其他人的真推車,被帶車的軍官認定為最賣力氣的一個,一舉掙得了三個飯團兒。
時隔半個世紀,老謝對我說起那段奇特經(jīng)歷,邊說邊表演“奮力推車”之狀,還是忍不住嘿嘿壞笑,逗得我也開心大笑不止。
曾想拍一部清潔工題材的“夜貓子”影片
老謝年過八旬時,依然精神健旺,又是導又是演,忙個不停。執(zhí)導拍完電視劇《那五》,又應(yīng)上影廠謝晉導演之約主演了影片《老人與狗》之后,老謝告訴我他剛想到了一個特棒的電影題材,要盡快跟我面談。我趕緊去了老謝家,聽他的構(gòu)想。
老謝說,他想拍一部表現(xiàn)清潔工的片子,主要人物是一群清潔隊的裝卸工,他們集體生話,晝伏夜出,以裝運垃圾為職業(yè),天天晚上出沒于大街小巷,自己承受骯臟而為城市換來了清潔。夜深人靜的胡同里,路燈光下鍬聲嘹亮,幾個精壯小伙意氣風發(fā),揮舞著大簸箕鐵锨,將地上堆的垃圾裝上卡車,刷刷幾下掃凈了地面,然后一個個靈巧地跳上車廂,在灰塵和昏黃的光影中呼嘯而去……片名他已經(jīng)想好了:《夜貓子縱隊》!
老謝的滿懷激情頓時感染了我。他問我感覺怎么樣,我說這題材從來沒人拍過,確實新鮮,應(yīng)該很有可為。老謝非常高興,當即約我合作,由我編劇,他來導演。能跟老謝合作一部戲,我當然非常樂意而且榮幸,但我對清潔工這個群體缺乏了解,又不敢貿(mào)然應(yīng)承。老謝鼓勵我先深入一段生活,等找到感覺,自然就有法下筆了。我認為老謝說得對,決定試試看。
我從廠辦開了介紹信,帶上記者證,先去了北京市衛(wèi)生局。說明意圖后,局里介紹我去市清潔車輛一廠和四廠采訪。我到這兩個廠跑了不少次,不料,我了解得越多,體驗得越深,本來想找到的感覺反而離我越遠了。
當時清潔工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,已經(jīng)大大不同于七八十年代。過去遍布大街小巷,散堆破垛、沙塵飛揚的垃圾站,現(xiàn)在都已經(jīng)擺上了封閉的垃圾桶。裝卸工們早已不再集體工作,更沒有了集體宿舍,一輛車一個司機,配一個裝卸工,各自承包一個區(qū)段,彼此互無交集??傊?,“夜貓子”們早已不成“縱隊”,而成了各管一段、互不見面的散兵游勇。老謝和我先前想象中的那些“夜貓子”們的工作和生活方式,連同那種頗有詩情畫意的豪邁場景,都已成為歷史,在現(xiàn)實中完全無跡可尋了。
要寫現(xiàn)實題材,卻沒有了現(xiàn)實生活的依托,這戲可怎么寫呢?當然,生造幾個人物,硬編一堆情節(jié),從技術(shù)角度說來倒不是不可能的,但那樣不但愧對老謝的信任,愧對未來的觀眾,而且首先違背我自己的寫作習慣和宗旨。這個構(gòu)想誠然很有新意,情調(diào)也積極健康,但主題先行的色彩也是明顯的。可是,老謝對這個題材熱情那么高,對我懷著那么大的期待,我能對他說,這個題材應(yīng)該放棄,只能放棄嗎?
我不能想象對老謝實言相告的情景,只好拖著。
老謝顯然知道這個題目難作,也一直靜等著,很久沒來催問我。倒是當時正跟老謝合作的年輕制片人小李每次碰面都要問我一句:“《夜貓子縱隊》怎么樣啦?”我每次都只能含糊應(yīng)對,匆匆道別而去。
終于,我自己都覺得再也不能無聲無息地拖下去了。
在一個小雨過后的下午,我去了老謝家,他的老伴楊雪明阿姨剛好沒在。
坐下先聊了幾句不相干的閑話,我低著頭說:“那個本子,我寫不了……”
老謝“唔?”了一聲,等著我繼續(xù)說下去。我搜索枯腸想找比較恰當?shù)拇朕o,最后還是只能語焉不詳?shù)卣f了一句:“現(xiàn)在的清潔隊,滿不是那么回事兒啦……”
老謝沒再多問什么。他顯然已經(jīng)通過我的神色和語氣,看出我為此事盡了心力,不需要我再多作解釋了。老謝對我沒有一點失望或埋怨的表示,但他內(nèi)心深處的遺憾,我還是在不言之中感受到了。那以后好長一段時間,我都沒勇氣去見老謝,讓他那樣的老友失望的愧疚之感,我實在不愿意重復(fù)領(lǐng)受。后來我只能寬慰自己:我們這次雖然沒合作成,好在以后還有機會。只要我另寫一個能讓老謝喜歡的本子,我們不是仍然可以合作嗎?反正老謝不老,我們共同創(chuàng)作的日子還多著呢!
那個意氣風發(fā)、詼諧風趣、笑起來聲若洪鐘的老謝,沒有了
電影出版社聘請我寫《謝添傳》之后,一直沒詢問過進展情況,有點讓人納悶。向在該社工作的一位學友詢問得知,近些年該社領(lǐng)導班子幾度更換,這個叢書項目大概早已中止了。我明白,這是官場慣例之一。不過我想,電影出版社放棄并不等于這本傳記就不能寫,反倒是時間上更自由了。等老謝不再導也不再演,我自己也退休了,那時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海聊,素材可以積累得更充分,只要把稿子寫好,由哪家出版社出版還不是一樣嗎?
我曾在一篇短文中說過,老謝總是童心勃勃,不自居老,所以他在大家眼里總是年輕的。這就是大家公認的老謝不會老的根本原因。友人們對我的說法都很贊同。
然而事實證明,這只是我們一廂情愿,共同陷入的一個誤區(qū)。
一天上午,我在大院里碰上楊阿姨,她告訴我老謝心臟病發(fā)作,住院了。我忙問住在哪個醫(yī)院,我要馬上去看他。楊阿姨說:“你千萬別去,見了熟人他就激動,對他的病情不利?,F(xiàn)在凡是熟人朋友我都不讓去看他。等他出了院,你們再見面兒吧。”楊阿姨說得在理,我只能盼著老謝早點兒康復(fù)出院。沒想到,這一盼竟是好久,好久。
一個初冬的上午,我意外地在大院里見到了出院后的老謝。他木怔怔坐在輪椅上,穿著厚厚的棉衣,兩手搭在輪椅扶手上,被保姆推到墻根下邊曬太陽。楊阿姨在旁邊跟著,見我迎上前去,俯身問老謝:“你看誰來了?還認識嗎?”老謝雙目無神地望著我,臉上露出一絲笑容,聲氣微弱地說:“認識。小葉。”
霎時我心里格登一震,仿佛被人迎頭潑了一桶冰水!
那個意氣風發(fā)、詼諧風趣、笑起來聲若洪鐘的老謝,沒有了。那個興來時手舞足蹈、頑童一般的老謝,沒有了。那個總是雄心勃勃、腦子里重疊著一個又一個創(chuàng)作計劃的老謝,沒有了……眼前的老謝神情遲滯,反應(yīng)緩慢,話音虛弱,簡直成了另一個人。
被大家認為永不會老的老謝,怎么突然就老了?
對老謝說來,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就是他的生命。一旦與他摯愛的藝術(shù)違別,不能再從事他熱衷的創(chuàng)作,老謝的生命恐怕也就接近了終點。
果然,在一個靜悄悄的冬日早晨,老謝安然離去了。
我們沒能達成的合作,我想為老謝寫而沒來得及寫成的傳記,都永遠失去了實現(xiàn)的機會。無法彌補的遺憾和愧疚在我心底留下了一片濃重的陰影,以致后來許多年里,我都有意不去回憶這些往事。但我也清楚地意識到,想移除這片陰影,終歸只能靠我自己。于是我有時想,老謝悟性極高,為人又豁達,我能想明白的事,他當然更能想明白,那么那個“夜貓子”的題材,他大概也早就從心里放棄了吧?至于傳記,老謝本來就沒上心,視為可有可無。其實老謝的人品風骨和音容笑貌,自會長留在親人和無數(shù)朋友的心里,他漚心瀝血留下的許多作品,歷史和千千萬萬的觀眾更不會忘記。那么多一本或少一本紙質(zhì)的傳記,對老謝說來的確也就無關(guān)緊要了。
老謝在天有靈,不知會不會贊同我這些想法?
評論
- 評論加載中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