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如何搞砸一部兒童片
◎淹然
《外太空的莫扎特》的宣發(fā)給人的印象是,陳思誠似乎雄心勃勃,要給中國兒童片開出一條嶄新的路。
但觀眾不買賬。出影院時,同乘的電梯里剛好有一家三口,爸爸問女兒,電影好看嗎?看著是小學生的年紀的女孩沉默以對。從社交媒體看,影片的敘事短板是吐槽的重災區(qū)。照理說,陳思誠本人比觀眾更清楚,身邊的策劃、編劇、劇本醫(yī)生,估計早就揪出過無數(shù)毛病。
從講故事的手藝來說,《外太空的莫扎特》其實不算跌破近年國產(chǎn)兒童奇幻片的新低,和新版《寶葫蘆的秘密》《皮皮魯與魯西西之罐頭小人》是難兄難弟。但它反映出的審美與品位問題,比故事編織問題更要命,是搞砸一部兒童片的關鍵所在。
弒父沖動與破格獲取
《外太空的莫扎特》里的男孩任小天13歲,說是兒童片可以,說是青春片也沒問題。影片其實更像一部徒有其表的殘酷青春片。
殘酷指的是,它竟然直接展現(xiàn)了字面意義上的弒父。盡管實施者不是任小天,而是缺乏人類親情觀念的外星人,想為男孩排清障礙,于是有了對任父的三次謀殺未遂。但顯然,建立親情觀念并非外星人最需要完成的弧光,否則本片就該是個像《星際寶貝》那樣的故事——外星人才是第一主角,以家庭的重要為主旨。
所以有理由相信,為了減淡故事的暗黑度,只能將任小天對父親的“殺意”轉嫁給外星人。但導演僅僅是在消費這樣的弒父情緒,以期衍生出一些更具感官刺激的滑稽暴力場面。誰都清楚,在影片既定的保守框架下,本來就不可能給出一個當代的哪吒故事來回應濃烈的弒父沖動。最終的方案是意料中的輕巧,任小天盼來晴朗的天,父親主動妥協(xié)了。
弒父是假的,努力也是可疑的。
影片將天文與音樂的抉擇推向任小天,但稱不上兩難困境,觀眾從沒懷疑過任小天對天文的愛。雖然對這份熱愛的展示極其無力——對天文雜志與社團的鐘情,對參觀上海天文館的憧憬,以及最直白的口號式宣告:“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”,但由頭到尾,男孩從沒運用過非凡的天文學知識來解決故事危機。
任小天目標堅定,始終是逃避音樂,卻在一次故事小高潮中贏得了鋼琴比賽的冠軍。在演奏《小星星》時,他靈光乍現(xiàn)般展現(xiàn)即興彈奏,奠定了勝利。影片對此解釋道,即興演奏意味著從心靈深處自由流淌出的音樂。換言之,是藝術的高境界。任小天雖拒絕了中央音樂學院附中的破格錄取,但他此刻完成的認知飛躍,卻是建立在另一種“破格獲取”之上。此前,任小天服用了外星人的能量丸,獲得絕對音感,這跟他最后能一舉奪魁有直接的因果關系。
這其實是很罕見的。在絕大多數(shù)的奇幻片中,主人公弧光的完成,恰恰是要建筑在對超能力的廢棄之上?!?a target="_blank" href="/forum/13877.html" title="霹靂貝貝">霹靂貝貝》里,男孩卸除了帶電異能;《寶葫蘆的秘密》里,男孩丟掉了萬能的寶葫蘆。大部分如愿以償?shù)墓适履P屠?,最終要宣揚的是,生活是沒捷徑可走的。
但《外太空的莫扎特》古怪的是,主人公拒斥了投機取巧帶來的升學利益,但他的認知收獲——人應該非功利地享受自己的熱愛與追求,卻是開金手指的產(chǎn)物。
易裝梗與扁平女性
人,是很容易發(fā)笑的動物。最簡單的逗笑方式,就是看人出丑。而這其中,掉褲子是一種常見的出丑,甚至在上世紀90年代的校園里,扯別人褲子還是很常見的霸凌方式。包括我們熟悉的卓別林或者周星馳,他們的電影里就經(jīng)常有人掉褲子?!锻馓盏哪亍防镒屓说粞澴樱挂膊皇亲罱鼉和墓吕?,去年的《皮皮魯與魯西西之罐頭小人》中就出現(xiàn)過類似橋段。
倒胃的是,導演又將他最愛的易裝梗搬進《外太空的莫扎特》?!?a target="_blank" href="/forum/29381.html" title="唐人街探案2">唐人街探案2》里,是三個男人大搖大擺穿著護士裝迎面而來。而這部影片里,是一身女仆裝的任小天,是經(jīng)常欺負任小天的大個子同學被整蠱變身美少女戰(zhàn)士。
在當今兒童片/青春片的世界里,是否還適合以易裝梗作為搞笑手段,值得深思。如果男性的身體/裝束呈現(xiàn)出女性化傾向,或女性的身體/裝束展現(xiàn)出男性化特點,難道就是要被嘲笑的嗎?
沿著這個性別話題,也能發(fā)現(xiàn)《外太空的莫扎特》里的女性,統(tǒng)統(tǒng)是扁平的工具人。
一邊是單身父親帶娃苦練鋼琴,一邊是再婚的母親鮮少露面,但每次登場都光鮮亮麗。在一場閃回中,伴隨激烈的爭吵,母親欲將家庭照相框摔碎,仿佛她才是那個家庭團結的破壞者,而不久之后,她又將是家庭碎裂后重獲新生的享受者。
片中更重要的女性角色,是任小天的女同學。任小天和他的情敵都喜歡她,但她對主線的推進幾乎沒有實質(zhì)影響。在情敵的年齡秘密被揭示后——他其實已經(jīng)18歲,回頭看他對女同學的追求,更顯詭異,像是18歲成年男性對13歲少女的一場“非法獵艷”。
這不單是陳思誠一個人的問題。
回溯國產(chǎn)兒童奇幻片,超能力的掌握者多數(shù)是男孩,男性負責向觀眾展演越軌的勇悍,而女性則是規(guī)則的守護者。或許《瘋狂的兔子》是個例外,但片中的姐姐之所以令人記憶深刻,并非來自角色魅力本身,而是因為她是驚悚命運的受害者:瘋狂的少年們當眾砸掉了她心愛的小提琴。
兒童片不等于低幼,銀幕內(nèi)外,大人的傲慢與偏見,永遠是少年的噩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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